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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眼睛里要有东西”

蓝 天
2025年07月03日08:17 | 来源:人民网-人民日报2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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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智取威虎山》剧照。
  上海京剧院供图

  当凭借杨子荣一角捧起沉甸甸的中国戏剧梅花奖奖杯,我深深知道,这份荣誉站在一代代戏曲前辈用心血筑建的高楼之上,是“戏保人”的成果,是集体力量的结晶。

  我和《智取威虎山》,可谓生命相系。5岁,我接触京剧,会唱的第一段戏就是《智取威虎山》的“朔风吹”。10岁,我在河北省艺术学校唱“打虎上山”出了名,没有靴子,穿舞蹈鞋,再套袜子,就算马鞭折了,也依旧甩得起劲。13岁,上海戏曲学校的王梦云校长到河北招生,看了我演的“打虎上山”,便决定招了我。进上海京剧院没多久,我出演了青春版《智取威虎山》,后来成为第六代杨子荣。

  30多年来,我演了100多场《智取威虎山》。汗与泪、痛苦与波折、鲜花与掌声,都和这部戏相随。2017年,我在天蟾逸夫舞台演《智取威虎山》,最后一场“会师百鸡宴”的开打中,我的脚意外受伤,靠着单腿支撑完全场,被搀扶谢幕后才就医,医生诊断是右脚粉碎性骨折。很多人问我,为什么受伤了还没马上停止演出?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——我蓝天可以倒下,英雄杨子荣不可以倒下!

  戏比天大,源自前辈老师的言传身教。我有幸得到童祥苓老师的亲授。童老师曾以解放上海时“解放军睡马路”的场景启发我——演英雄,要懂他们为何燃烧。受伤那段时间,我上不了台,便去杨子荣纪念馆,去感受英雄的血性和信仰。

  一次排练,小常宝的扮演者方小亚老师来看第三场“深山问苦”。她拍着桌子说:“真替你们着急,眼睛里没有东西啊!”她说,小常宝这个可怜的孩子,妈妈跳山涧摔死了,只有爸爸带着,自己还得装哑巴扮男孩,“杨子荣是解放军,但孩子不相信,你就扶住她的肩膀说:‘孩子!共产党,毛主席,会给我们做主的,说吧!’”方老师的眼泪唰地就流下来了。“眼睛里要有东西”,这就是老一辈艺术家的真情实感。

  杨子荣是集麒派、余派、马派,老生、武生等于一身的人物。童老师给我讲戏,把人物掰开了、揉碎了,一丝不苟,倾囊相授。戴帽子的角度、系腰带的位置、拔枪上膛的手势……他要求,在细节之中、举手投足之间彰显英雄的气概。他一直和我强调:“只有基于传统的深厚基础,演杨子荣才会举一反三。”这个角色,唱念做打都有,基本功、毯子功、把子功须样样出色,要把传统戏学好、练好,念白、逻辑重音的处理也要反复练习。

  一开始,我将念白念给童老师听。他评价,像背课文,没意思。“我们奉命化装侦察”,“化装侦察”这4个字是逻辑重音。在什么的山坳里?“偏僻”是逻辑重音。救了个什么孩子?“哑巴”是逻辑重音。经他什么指点?“父亲”是逻辑重音。查出了谁的行踪?“座山雕”是逻辑重音。

  我们这代演员很幸运,能汲取各方面的“营养”,我跟随上海昆剧团计镇华老师学了多年昆剧,何澍老师、李军老师演绎的杨子荣,我都在看、都在学。为了唱好“打虎上山”,我看了300多遍京剧电影《智取威虎山》,用心揣摩杨子荣的每个气口、每个眼神。

  很多老一辈戏曲艺术家学的戏有上百出,基础积淀比我们深厚太多。我总想起尚长荣老师说的“要尊重传统,激活传统”。激活传统,一定得有深厚的基础。老一辈在上百出戏的学习过程中流汗流泪,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持续学习。

  我很认同一句话:“熟戏要生演,不能没有感情或走过场。”演杨子荣,我并非依葫芦画瓢地去“复刻”童祥苓老师,而是学方法——融合诸师所长,努力形成自己的节奏。

  “来日方长显身手,甘洒热血写春秋。”在我看来,最好的戏,永远在下一出。希望自己能永远保持这份激情,未来给观众演更多好戏。

  (作者为上海京剧院一级演员、第三十二届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,本报记者王瑨采访整理)

  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5年07月03日 20 版)

(责编:胡永秋、牛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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